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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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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 章

風雪回溯,如月色中折下的梨花飛漫天,連天雪地的遠處馳馬行來一人。

來人身著玄色白毛大氅,身形利索地翻身下馬。

趙鑿忙將韁繩接下,然後遞給身旁的侍衛。

“人呢?”

兜帽遮擋淒厲的風雪,矜冷青年神色漠然,踏著咯吱的雪朝裏行去。

“回爺,在裏面,但死不開口東西在何處,奴下手也不敢太狠,如今還留著一條命。”趙鑿忙跟在後面應聲。

從千裏之外悄然入京的顧蘊光,眉宇還染著冷涼的寒霜,淩厲眸隨意橫掃般掠過此間地牢的陳設。

蘊嬈火盆中燃著的熊熊大火讓此處如同煉獄。

惡鬼,饕餮圖騰,十八羅剎的雕像痛苦猙獰而立。

“不開口嗎?”他垂下眼睫輕聲呢喃,惺忪疏離的聲線柔和,與那雙冷然詭譎的眸格外不同,在昏暗的地牢中給人不寒而栗的錯覺。

跟在身旁的趙鑿不敢隨意搭這句話。

主子的性子自幼便乖張暴戾,若是惹得不悅,說不定當真不管不顧的將裏面那女子給弄死了。

因那女子身上的東西還不知下落,所以現在必須還得活著。

不過寧王也當真是狠,主子的東西也敢搶,此番梁子算是結大了,裏面的那位估計不死也會脫層皮。

趙鑿壓下心中情緒,關切地問道:“爺,身上的傷可好些了?”

主子將被人救回來,甚至都還未來得及處理傷口,便馬不停蹄地趕來,可見這心中是盛了多少怒氣。

顧蘊光斂下眼睫,從喉嚨溢出輕‘嗯’聲,神色寡淡冷清:“帶路。”

“爺,這邊請。”趙鑿小心翼翼的在前面領路。

入地牢後,金織鹿皮靴底下因沾著外面的大雪,踏在昏暗潮濕的地牢發出了‘咯吱’聲,最後融化成水漬。

日覆一日地被吊在此處,昏暗不見天日,唯有頭頂大掌大小的窗,偶爾有一縷光照射下來。

不知是陽光,還是燭光?

師知苧耷拉著眼皮,呼吸輕緩,猶恐呼吸過重便牽連了傷。

外面似乎有腳步聲傳來。

眼下並非是行刑之時,為何會有人來?

師知苧聽見聲音,破敗的身子下意識地顫著。

少傾,她又氣若游絲地無奈苦笑。

再這般下去,死不了,恐怕只有瘋了。

充滿怪味的昏暗地牢中緩步行進了人。

師知苧隱約聽出來,似乎是兩人。

地牢內裏暖氣充足,並不潮潤。

“醒著?”

顧蘊光解著脖頸的玄雪披風,單薄的眼皮不經意地捎過去,頎長高大的身軀賁發著氣勢奪人的張力。

雙手烤在架上的人分毫未動,好似方才沈重的呼吸是錯覺。

她沒回答,一旁的趙鑿反而先替她回答了。

“爺,許是還沒醒,方才剛行過刑。”

趙鑿積極地接過顧蘊光手中的披風,鼻翼隱約嗅到一股子血腥味兒,心肝兒一顫。

顧蘊光收回視線,折身厭倦地坐在太師椅上,單手支起下頜冷覷對面女人,天生上翹的嘴角似含著笑,但眸卻帶著疏離的冷。

“去,弄醒。”

趙鑿聽見命令心肝兒顫得更加厲害了,但不敢說什麽,轉身將手中的披風掛在一旁,忙不疊的去尋吊命的參片。

師知苧是醒的,嘴被掐著塞了東西,還不待反應便被一桶涼水從頭澆到尾。

鋪天蓋地的寒氣鉆進身上裂開的傷痕裏,凍到了骨子裏。

她不受控制地瘋狂顫栗,連呼吸也變得劇烈起來,似要將天地的氣皆呼入肺腑。

冬日何時才會過去?

哪怕如此疼了,她竟還有心情好奇這個,連自己都覺得可笑。

師知苧是不想睜開眼的,但若是不睜開,一會兒恐怕還有旁的折磨。

她將頭往上微擡,眼皮子敷衍地掀開,什麽也沒有看見,然後又耷拉下去。

“爺,你看……”趙鑿一臉為難地看著身旁的這位爺。

他表明的意思是,這t位眼下的確無法承受。

顧蘊光斜覷一眼,遂漫不經心地道:“挺會憐香惜玉的。”

這可是師三小姐,誰見了不心生憐惜?

趙鑿心中腹誹,但面上卻冷硬地道:“爺說笑了,奴這便將她弄醒。”

說罷,趙鑿提著手中的鞭子,走向氣若游絲的女人,眼中不可避免散過幾縷憐惜。

這寧王真不是人,得罪誰不好,偏生得罪主子,搶誰的東西不好,偏生搶主子的。

搶了也罷了,送什麽女人,送了也無礙,這女人也張開個小嘴兒,說出來東西在何處啊。

趙鑿眼含憐憫,面無表情地舉起手中的鞭子。

還沒來得急揮下,原本破敗耷拉的女人倏然擡頭,趙鑿登時停手。

師知苧睜開眼,眸中浮著的水霧把視線遮擋住,看不清,但依舊惡狠狠地盯著前方。

“有種弄死我……”她蠕動著唇,氣音出口。

趙鑿沒有聽清,因她口中的話都極其重要,連忙伸頭去聽。

他還未靠近便被身後的人一掌抓著頭,腳步踉蹌地跌坐在地上。

趙鑿回神便看見原本坐在太師椅上的主子,如一座高大巍峨的山,帶著傾軋之氣勢立在架子上的女人面前。

“想死?”顧蘊光眼神輕慢,施舍般地俯視她,戴著黑皮手套的手倏然將她的頭擡起來,腔調冷然:“想死也得將我的東西吐出來,再挨個去排隊投胎。”

師知苧被迫揚起頭,含淚的眼睫眨動,霧凝結的珠兒順著眼角滑落。

此刻她終於看清了眼前之人的面容。

似是生在富貴窩的矜驕貴公子,生得尤其好看,濃長的眼睫低垂出寡情的清冷,殷紅上翹的嘴角似是多情的風流客。

但氣勢卻不是富貴窩能養出來的。

昏暗搖曳的燭火映照著他的眉眼,冷漠,平靜,似還有狠戾,單是一眼便教人忍不住害怕,甚至是控制不住地發顫。

此人有些眼熟。

師知苧現在大腦俱是空白,想不出在何處見過,只能望著他不受控地流淚。

眼角的淚順著往下滑落至黑色皮手套上,如霜花融化的晶瑩水珠頃刻暈開。

顧蘊光視線落在她的眼上。

明亮的眸與這羸弱又破敗的身軀格外不符。

原是張熟悉的臉。

沒曾想到時隔多年,她竟又落在他手上了。

他漫不經心地掠過她看自己陌生的眼,似脾性甚好,腔調徐徐地問:“聽說秦照將東西給了你?”

提及那物,師知苧漸漸回神,對著他的臉無力地呸了一聲。

她仰著下頜,耷拉下眼皮,喉嚨中發出沙啞的冷笑。

女人被折磨得面容憔悴,仍舊有股子堅韌,瞧著便忍不住壓彎她的脊梁,讓她臣服。

顧蘊光盯著她的臉,驀然發出笑,嘴角的弧度闊開,眼中細碎著燭光,松開鉗住她的手。

他收起笑,往後退一步,漫不經心地擡手。

趙鑿忙提著鞭子上前來。

顧蘊光垂眸掠過他手中的鞭子,倒刺鋒利,寒氣森然。

一個人而已,死了便死了,不就是丟個東西。

不要也罷。

趙鑿還未聽見命令,反而先從後面傳來略急的通報聲。

“主子,寧王的人似乎尋來了。”

顧蘊光眉心微顰,轉過頭看著進來的人,俊朗的面容被搖曳的燭光割裂出明暗。

此番他是秘密提前入京,那些人還當他尚不知死活地在外面,所以定不是尋他的。

如此想著,顧蘊光的目光又轉向一旁不知死活的女人,嘴角微翹,似愉悅地彎著眸。

沒有想到秦照會親自前來,倒是意外之喜。

當年秦照為了這個女人,險些休棄寧王妃,如今也將他的東西讓這女人保管,如此想來死了多可惜。

將一入京,秦照就‘送’來如此關懷,他焉能有不還之禮。

顧蘊光轉身拾步朝外行去。

“帶上。”

“是!”

想象中的疼痛並未襲來,師知苧高懸的心松懈下來。

當察覺手上的鐐銬被松下來,她的身子一軟,不受控制地失去了意識。

走廊風雪鋪滿地,血滴落在上面很快就被新雪鋪蓋,最後連一個腳印都沒有留下。

寧王一行人尋至此處時,早已經什麽痕跡也沒有了,唯有行刑架上被刻意留下新鮮的血。

狹窄的地牢中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兒,無不彰顯此處剛受過刑。

白裳青年目光掃至架上,目光一縮,隨後從齒間擠出:“混賬!”

“爺,可還需要追上去?”

寧王臉上失態僅片刻,目光如常地掠過上面的血,薄唇嗡合:“不用。”

顧蘊光這廝還下落不明,但他可不會認為當真是死了,說不定還秘密入京了。

落在瘋狗手中的人從未有過活口,恐怕……

寧王按捺心中的酸痛,偏頭道:“去看太子。”

地牢被一把火燒得幹凈。

風雪肆意淒虐此地,長松號風,屋檐點雪。

師知苧不知道自己被移轉至何處了,唯一可以確定的便是已不再是原本的地牢,但此地環境也相差不大。

她躺在地上隨意裹著一床褥子,如同躺在冰上身子一日也沒有停止過寒顫。

不過好歹無人再來對她行刑,甚至還有人前來給她上藥清理傷疤。

能活著便好。

此處依舊無光,甚至連個透氣的天窗都無,她如同被埋在地上,當了回孤魂野鬼。

昏暗之地毫無時間流轉感,師知苧不知時辰流轉幾許,亦不知外面如今是如何風景。

意識模糊中師知苧又憶起那日看見的那張臉,越是想,越覺得此人眉眼熟悉,但她記憶中的確無這人。

想不到她便作罷了,不由得盤想起自己如何落得的這般下場。

尚在兩個月前,聖人溫泉山莊被人投毒,若非不是試吃大監嘗出來,恐已改朝換代。

聖人無事,然,陪伴聖駕的師禦史卻被牽連進去。

如今府邸被抄,師府舉家下了詔獄。

在大慶歷來所犯重刑者,男流放,女充入軍營,或是株連九族。

她本已經抱著必死之心。

但在某一日再次睜眼時已經不在監獄中,停在她眼前的是位弱柳扶風的嬌媚女人。

女人說她乃寧王妃。

寧王妃要她做暗衛,換取師府安康。

她成為暗衛的第一個任務,是前往粱風關取一物,帶回來。

可她剛將那物接過,尚且還未跑幾日便被捉住了。

幸而她將東西提前藏了起來,不然連一條活命的機會都留不下。

想到寧王妃,師知苧忍不住在心中自嘲,信男人的話是要倒黴的,信漂亮女人的話也一樣。

只是希望寧王妃能說話算話將人救出來。

不然,她做鬼也要爬去寧王妃的榻上,帶她一起下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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